言凡帶著言莞站在臺下，帶著五個小廝，混在人堆裏面。

言莞目不轉睛地看著站在臺子左側的雲致，偶爾看見他回自己一個笑容就興奮地用力將手指收攏一下。言凡偶爾能感覺得到自己左邊的手臂被四妹狠狠捏了一下，無奈每次扭轉去看到的都是深閨女子的嬌羞容顏，何況自己的四妹那麽可愛，想想就忍住了。

言凡看了看臺側的雲致，即便雲致明大理，通國事，對從商之事確有興致，可不夠敏銳，再怎麽努力，這輩子可能也就是個能立下兩三功績的商人了。言凡看今晚這架勢和套路，憑自己跟雲致相處的經歷來說他是不可能想到的。從商這種事，怎麽也比不過一個有天賦的人。言凡回頭，擡眼看了看芄蘭居上的人影。

言小瑤在上面靠著芄蘭居的漆木雕欄，一襲淺藍衣衫，在燈火紅艷明黃的芄蘭居裏如一股清流，涓涓而淌。她的右邊三步遠處站了一個丫頭，安安靜靜，偶爾瞟眼看看對面的小廝。

三個小廝們規矩地低頭立著，站在言銘的左側，也剛好三步遠的位置，偶爾癟嘴，或是挑眉回應對面的丫頭。一陣交流之後雙方都偃旗息鼓了。他們實在不明白，當初關系那麽好的大少爺和二小姐，如今見了面怎麽一個字都不說了？

正這樣想著，二小姐開了口：“大哥，你能不能用十兩銀，買下這第一件披帛？”想了想補充道：“就當借我的，我，日後慢慢還你。”

穿著黑衣白裳的言銘問：“小瑤喜歡？”

言小瑤沈默了一會兒：“算，是吧。”

第一場，先上場的並非披帛，而是一件繡著藤蔓的青綠色錦緞，金銀繞線流暢穿行，仿佛這藤蔓在生長，生機旺盛。識貨的人一眼就能認出，這件錦緞是來自麒麟落的。錦緞裁衣贈，麒麟落剪刀。隨麒麟落來到良東，自此別致華麗的錦緞大多來自這個錦緞莊。畢竟是名莊，還有如此手藝，這價錢自然也不低，在麒麟落裁一件衣裳，少說也得八十到一百兩銀子，因此多為官家或是有錢的朱門大戶前去量身而衣，百聞不如一見，光是擺在臺上看著，眾人都被這種精美和走線所表達出的生命力震撼到。

下面的人一片唏噓。

言凡用手肘點了點言莞，言莞才收了收看雲致的眼神，言凡問，“我記得這不是你年前差下人抱回家的嗎？”言莞點點頭：“對啊，反正這些是我用剩下的，雲致也只是借一下。不只是這件，後面的也都是。”言凡額頭上冒出一層細細的汗珠，這姑娘還真是暴殄天物。不過一聽就是言小瑤的主意。

青藤錦緞展示完之後，才是真正要買的披帛。確實，但看這件披帛並不出彩，所幸顏色雖淺卻容易顯露，言小瑤便跟四妹連夜想了想配搭之法，把這些披帛送到來儀裳去讓胡娘比著麒麟落的樣式繡了點東西在上面。

當鵝黃披帛搭上這青藤蔓，在這四周燈花火光的映照之下，美得不可方物，如果那錦緞已經是一條龍，那麽這件披帛就如蒼穹的浮雲，只需一眼便讓人流連忘返。

即便是見慣了奇珍異寶，吉光片羽的言銘也不由地眼前一亮：“這錢你不用借，喜歡，買下就是。”

鑼聲一響，開始競價。

下面站著的，和這芄蘭居樓上的不乏富貴之人，喊價聲也此起彼伏，從最初的八百文漲到了五兩銀。言銘喚小廝來，低語幾句，小廝連連點頭，朝著臺上喊：“言府言銘，出價十兩。”這一下，四周鴉雀無聲。雲致擡起頭看著樓上的兩個人影，向其中一個笑，言小瑤不以為然地驕傲了一小下，可這些小表情被言銘盡收眼底。

鑼聲一響。恭喜言爺得青藤蔓披帛一條。

在場又瞬間一點一點喧鬧，最終沸騰起來。開始還是將新未信，不過這言家的大公子放了話，自然也是假不到哪裏去，自己猶豫，白白錯過了這麽個好東西，回去媳婦兒又要不高興了。芄蘭居的闊夫人們也開始交頭接耳，這言家出了價，自然是不會虧的，再說這樣的東西擺在眼跟前兒也算賞心悅目了。

大家都掂量著東西的分量，順便也掂量了一下自己和言家的分量。從別的地方來的人雖然對澤城秋原不太熟悉，但對言家卻早有耳聞。良東澤城，秋原言家，鋪連十裏，家門興旺，點銀成金，名至伏玉。從商的人一方面總想弄垮言家，可一方面又及其地崇拜和仰慕，就差沒把言家當菩薩一樣供著了。

言家都看上的東西，自己能買便買上一件，也算是在心理上拉近一下距離。

第二場，先出的是絳紫色銀蓮花樣紋錦。接著的，便是第二件淺紫的披帛。

秋原競價有個規矩，不以同價拋售，後面物件定要高於前件的價錢，且這高出的價錢，至少得是第一件的四成。

於是這件銀蓮花披帛便從十兩開始競價，最後加到十六兩。

言小瑤挺滿意，小小地勾了一下嘴角。

言銘沈了沈臉，問：“你是真的喜歡剛才的青藤蔓？”

“當然。”沒有片刻的遲疑，答得幹脆利落。言小瑤打了個哈欠，舒展了一下身子，根本沒有看言銘一眼，又將目光放在了人群之中，等一下，言凡那小子呢！言小瑤一下子站得端端正正，撐著欄桿望，言銘趕緊去拉了她一下，嚇得不輕。

這才發現言凡剛才蹲下去了，怪不得沒看著。

言小瑤笑得肚子疼：“大哥，你莫不是以為小瑤要從這裏跳下去？”

言銘看著她，手上的力道不覺一緊，望著她的眉眼就想說點什麽，但卻不能說。

自己成婚之後，眼前的小姑娘也馬上就要及笄，到時候誰守在她身邊呢？要是她被欺負了，又去向誰哭鼻子呢？雷雨天的時候，會不會讓她的良人給她講一段綿長又溫暖的故事呢？她會愛嗎？愛誰呢？

外面的喧鬧之聲不絕於耳，言小瑤不知不覺中已經掙脫了言銘的手，饒有興致地繼續看起樓下臺上的這場戲來。這家丁還真是不錯，要放他會景城實在是有些可惜了。要不以後自己去景城發展看看？言小瑤開始陷入了對未來的憧憬之中。

言凡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一想到旁邊的四妹炯炯有神地看著雲致，怎麽心裏就這麽憋屈呢，今天來這裏就是個錯誤的決定。言凡生無可戀。想了想，把四妹的手放下，拽回四妹的眼神：“三哥去別的地方轉轉，順便，給你買點蜜餞，你乖，聽話啊。”說完言凡把手放在言莞的頭上揉了揉。言莞聽到蜜餞，興高采烈地點了點頭。

言凡一個下人也沒帶，全留著放在言莞身邊去了，這個四妹不多找點人看著，還不知道要跌跌撞撞地走到哪兒去呢。嘖，可惜了，這麽好的小姑娘偏偏栽在了雲致的手上。言凡嘆息著搖了搖頭，逛了逛周圍的店子，也去跟言家的熟人們大哥招呼。

等言凡揣著一提蜜餞回來，競價已經到了最後一場。

最後一場，是鮮紅火樹鳳凰木錦緞。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披帛為褐色，宛如這鳳凰錦的樹皮，美得動人心魄。言凡放在口中的蜜餞都快掉出來了，又被他生生含了進去。

鑼聲響起，開始競價。

“九十二！”“九十三！”“九十五！”“九十五兩再加一貫錢！”

言凡這下才張著嘴讓口裏的蜜餞掉了下來，言莞無意間看了看他，低低呢喃了一句，三哥，你臟死了。言凡回過頭來，有點癡呆地問言莞，現在是個什麽計量單位，言莞想了想，答道：“他們說，是銀。”

言凡陷入了沈思。

正要定下買主的時候，臺下右側沈默的許久的人開口：“十金。”眾人紛紛尋聲望去。這樣的天色，還戴著黑色的鬥笠，未免有些裝神弄鬼之嫌，不過這開出的價錢，確實讓人不由地升起敬畏之心。這難不成還真有個金財主一直候在這兒，就為這最後的貨？

“敢問名姓？”臺上的家丁的聲音透過人群傳來。

他想了一下：“伏玉，趙峰。”

乖乖。這可不得了了，怎麽連皇城伏玉那邊的人都來了，這要是跟他搶了東西，還指不定被記恨多久，再者說，要真是自己出了這十金，恐怕也得省省大半月的用度。眾人心裏都覺得不劃算，也就迎合地歡呼沸騰起來。

鏘。臺上鑼聲一響，算是貨物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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